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027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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027

扶玉只覺得謝清霄莫名其妙。

“我為何要找他?”她怪異地看著謝清霄, “大佛師又不真的欠我什麽,我所做那些被他感激的事情不過是履行我對他承諾,也是出於我自願, 跟劍尊此事性質完全不一樣。”

完全不一樣。

之前謝清霄覺得扶玉的事還不夠格動用他的謹慎,現在扶玉也覺得他不配她的寬容和大方。

她將萬物生當做朋友, 但顯然不把謝清霄放在心上。

謝清霄看著她,良久道:“你倒是分得清楚。”

他半天不說話, 扶玉正想著離開之前還有什麽事沒安排好。

初聞他終於開口, 還是說了這樣一句話,不免有些不耐煩:“和劍尊這樣的人當然要分得清楚一點。”

說完了一怔, 覺得不太合適,違背了她要搞好關系的初衷, 但說了就說了,也收不回來, 就這樣吧。

她從不否認自己對謝清霄懷有偏見。

但這位總是被敬慕崇拜的天尊,好像還是沒有習慣別人待他竟會有偏見。

“我這樣的人。”

謝清霄重覆了一遍她的措詞, 往前一步。

扶玉整個籠罩在他的身影之下, 仰頭看著他的眼睛, 看他薄唇開合,一字一頓地問:“嚴扶玉, ‘我這樣的人’, 是怎樣的人?”

扶玉忽然喉嚨發緊。

正不知所措著, 清霄劍尊布下的結界被人闖入。

來人一身風塵, 雖然笑意盈盈,但面色略顯蒼白, 顯然打破劍尊布下的結界,哪怕只是他隨手為之的簡單結界, 也並非什麽容易的事。

“阿彌陀佛。”萬物生像個天神一樣出現在窘迫之境的扶玉面前,對謝清霄說,“嚴姑娘交代貧僧的事,貧僧已經全都完成,特來向嚴姑娘告知。因著擔心劍尊就這麽將嚴姑娘帶走,失了告知的機會,就只能強闖劍尊的結界了,多有得罪,還望見諒。”

“見不見諒,你都闖了。”

有了第三人的到來,扶玉和謝清霄之間劍拔弩張的氣氛瞬間消散。

謝清霄主動退開身,扶玉擦去額頭冒出的汗珠,飛快地躲到了萬物生身後。

謝清霄靜靜看了她片刻,淡淡道:“你不是有事要我做,現在就去。”

這個時候你倒是著急起來了,扶玉忍不住翻了個白眼。

“劍尊稍等片刻,我先與法師說兩句話。”

她也不管謝清霄是什麽反應,會不會不耐煩,說完了就望向萬物生,問他:“那些姑娘們都安頓好了?”

萬物生溫聲道:“是,都按嚴姑娘的意思安頓好了。她們今後過的雖比不得在世師佛的領域裏那麽錦衣玉食,但至少會自由自在,不受逼迫,平安到老。”

扶玉肩頸松懈下來,如此,她這一遭也算是沒白忙活。

萬物生看了她一會,認真道:“貧僧要替那些姑娘們朝嚴姑娘道一聲謝。她們以後雖無法記得替她們謀劃未來的人是誰,但至少忘記這些之前,都希望可以當面感謝嚴姑娘。”

扶玉匆忙搖頭:“那就不必了,我也不是要她們說什麽謝才這麽做的,更不擅長處理這樣的局面。我只是希望自己內心安穩,未來不必愧疚終生罷了。”

如果因她之故,讓她們反而要回家受罪,扶玉會一輩子無法原諒自己。

謝清霄站得絕不算遠,自然可以將扶玉和萬物生的話聽得清清楚楚。

事實上,他一直將他們說過什麽記得很清楚。

他視線定在扶玉身上,看著她因不相幹的人得到好的結局而慶幸開懷,長眉緩緩靠在一起。

“那我也沒別的事了,想來法師還要回樂土處理世師佛一事的後續,我便不再耽擱法師的時間了。”

扶玉與萬物生道別,轉身之際,萬物生忽然叫住她。

“嚴姑娘。”

扶玉有些意外地轉回頭來:“法師還有事嗎?”

萬物生走上前,衣袖裏的手像是要擡起來,但最後又放下了。

“沒有。”他握緊了手裏的法器,最終還是收進了乾坤,“那貧僧也不再打擾你和劍尊行事,就此告辭了。”

嵐州一案最終了結,他是該離開了。

收回乾坤內的法器可以用來聯絡他,若扶玉在淩虛劍派有什麽不好,可以隨時找到他。

但思來想去,謝清霄站在那裏,他這麽做多有不妥,像是質疑他的品德和能力一樣。

再者。

扶玉終究是女子,身上還有諸多謎團,他是佛門中人,與她多有牽扯,不太合適。

可萬物生其實不像眾生眼中不染塵埃的佛祖,他行事素來特立獨行,走遠之後他想了很久,最後沒有給出法器的原因,可能與他個人沒什麽關系,都只在扶玉。

一來她大概會拒絕,二來,與他牽扯過多,日後被人發現,對她來說不一定是好事。

走到路途盡頭,萬物生化光而去之前回了一次頭。

扶玉被謝清霄帶走,走之前也回了一下頭,黑發飛揚,發絲繚繞,模糊了她面容。

萬物生摸了摸手腕,心想,他與她朋友一場,至少能知道她安全與否,這樣便足夠了。

扶玉至今還沒想起,自己忘了歸還的雙生佛珠。

她被謝清霄帶走,他雖不曾將任何催促宣之於口,但每個眼神都讓扶玉行動更加匆忙。

她先回家囑咐好了鄭瑛和小七,又去了一趟鋪子裏,見了相依為命的姑娘們。

旁人都以為她只走了一天,只有阿紫覺得她身上不太尋常。

“東家若有什麽為難之處,盡可說於我聽。”阿紫牽住她的手,有些擔憂又隱晦道,“東家臉色不太好看。”

扶玉笑了一下:“我能有什麽為難?之前叫瑛姐給你的信可收到了?”

一說這個,阿紫便滿是怨念:“東家還還好意思說!我剛收到信時,還以為東家在交代後事,嚇得我險些去追你,若非你回來得快,我已經動身了!”

……當時可不就是帶著交代後事的心情寫的信嗎?

現在其實也是在做類似的事情。

扶玉認認真真地看了一會阿紫,輕聲道:“阿紫,我一直覺得你名字很好聽。”

阿紫全名鐘紫霞,自從跟了扶玉,扶玉就一直親密地叫她阿紫。

忽然被這樣誇獎,阿紫還有些不好意思,紅著臉道:“東家忽然說這個幹什麽,臊死人了。”

扶玉摸摸她的頭:“紫霞這個名字寓意真的很好,不是有個詞叫紫氣東來嗎?我希望你早日沐浴紫氣,圓圓滿滿。”

祝你得道圓滿,早日脫了妖身。

扶玉將心裏的未盡之語咽下去,沒去管阿紫的悵然若失,又去看了未央。

這是她這裏最小的孩子,當初差點被賣進青樓,是扶玉使銀子拿了她的身契。

收留未央之後,扶玉就想把身契交給她自己,可未央不肯收,非說一輩子跟著她,要為奴未婢伺候她。

以前扶玉拗不過她,現在不能再拖了。

恰好未央這會兒睡著了,扶玉將她的身契塞到了她的裏衣夾層,坐在床邊看了她良久,摸了摸小姑娘的頭發和臉頰,替她掖好被子出去了。

天色將晚,扶玉對來送的阿紫說:“我這次要出個遠門。”

阿紫怔了怔,莫名緊張起來:“還要出去?東家不是才回來?”

扶玉笑著說:“是啊,正是走了這一趟,才有了下面這一趟。我看了臨鎮的鋪子,覺得不滿意,心裏琢磨著要去京城瞧一瞧。”

京城?阿紫有些驚訝,她們原本的計劃是有了幾家鋪子、底子豐厚之後,再往京城發展。

但扶玉把進度提前,她也沒什麽可否決的,只是:“那麽遠,東家要一個人去嗎?還是阿紫陪東家一起去吧。”

孤身一人,還是女子,實在讓阿紫放心不下,但扶玉怎麽可能帶人去?

“我會跟著熟悉的行商隊伍一起走,你實在不必擔心我,以前開海市的時候,我也是一個人去的,不也好好回來了?”

阿紫正是在海市上被扶玉救下來的,她說到這個,她也不好再勸說。

扶玉看看天色,夕陽西下,圓月升空,她知道自己不能再磨蹭。

“我很快就要出發,你將鋪子和家中照顧好,我會給你寫信的。”

留下最後一句,扶玉擡腳離開了,一次也沒回頭。

謝清霄在路途的盡頭等著她,看到她從夜市的人聲鼎沸中走到他所在的僻靜之處,那張質樸潔凈,看上去很會愛人的臉上,布滿了淚水。

可她沒發出任何哭聲,神色也在笑,連開口說話都不曾帶有哽咽哭腔。

“現在我只剩下要麻煩劍尊的那一件事了。”

終於要走到正題,謝清霄卻好像不著急了。

他望著扶玉,就那麽看著,看她笑著落淚,明明不舍到極點,卻倔強地不回頭看她的家和家人一眼。

謝清霄很少這麽仔細去觀察一個女子,又或者幹脆說,這是頭一次。

他素來無心男女之事,即便娶妻也是世家聯姻,只有利益,無關情愛,每次隱忍敷衍,已經是他的極限。

要他主動觀察,甚至真的用點“心思”,真的太難了。

“我與仙界眾神不同。”謝清霄忽然開口道,“在他們看來,凡人渺小脆弱,是需要庇護的存在。但我一直覺得,手無寸鐵的凡人,比神明妖魔和佛祖都更覆雜。”

“他們雖然需要保護,但人性的覆雜,令他們很多時候並不顯得軟弱。”

就像此刻的扶玉一樣。

“人真是奇怪。”

在謝清霄眼中,神明是極端的善,妖魔是純粹的惡,所以他為神,斬妖除魔。

但人很奇怪。

人和什麽都不一樣。

他們善的時候可比肩神明。

惡的時候,連妖魔都得甘拜下風。

最有趣的是,這些善惡有可能集中在同一個人身上。

謝清霄靜靜地看了扶玉片刻,收了話鋒,轉而道:“你究竟要我幫你做什麽。”

終於不用再被他審視,扶玉緊繃的身體松緩了一些,輕聲說:“你跟我來。”

她先一步走在前面,謝清霄看看天色,安靜地跟在她身後。

他其實想說,告知他地點,他用法術帶她過去便是。

反正他已經在凡間和她面前動用過不知多少次法力,回去也是要前往執法堂領罰的,不差這一星半點。

但扶玉走得很堅定,他便也不多言了。

直到她帶他來到一片墓地。

墓地有兩座墳包,景色優美,打理得井井有條,顯然常常有人過來。

月懸高空,扶玉在兩座墓碑前轉過身來,看著謝清霄道:“我夫君死得蹊蹺,我想請劍尊查清我夫君究竟為何而死,讓我報了殺夫之仇,便可安心前往仙界。”

謝清霄將她的話認真聽完,視線緩緩移到左側的墓碑上。

上刻一行字:亡夫蘭荷之墓。

蘭荷。

終於見面了。

真是……久仰大名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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